外面下着雨，叶修把窗户关上了，隐约有孤零零的鸟鸣声从窗外层次丰富的夜里传进来，带着雨中翠叶的湿意。
时候似乎不早了，周泽楷却没什么睡意，眼下情况确乎是有些尴尬，一张一米八的床安逸地蹲在不大的屋子正中，他坐在一边，叶修站在另一边，他状似无意地按着边角有些磨损的遥控器，瞥见叶修从手里拿了一支烟，似乎是想到了房中还有一个周泽楷，便又塞了回去，自顾自咳嗽了两声，周泽楷看见他耳根咳出了一抹红，又偏过头，去看墨黑黑的窗外。
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周泽楷猜到是喻文州和黄少天进屋了，农家乐住宿房间墙薄如纸，一阵聒噪隐约传来，叶修笑了一声，引得周泽楷去看他。
“你把电视声音开大点吧。”叶修说，自然地走到床边偏身坐下，周泽楷依言调大音量，电视剧里女主角慷慨激昂的控诉声似乎盖过了叶修身上的若有若无的烟味，这当然是他的幻想。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似乎都在避讳着什么。隔壁的聒噪声危险地停下，雨声徐徐清晰明了，女主角闭上嘴，在长镜头的背景音乐中，叶修和周泽楷都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隔壁的地板在晃，周泽楷有错觉他和叶修躺着的这张床也跟着晃了起来，在这个淅淅沥沥的雨夜中发生了一场缠绵的地震，无声无息却影响深远，叶修的手又伸进口袋，稍一停顿，再拔出来。
这种情况下，说话也是尬，不说也是。两相权衡还是说两句话的好，然而周泽楷向来不擅此道，于是他握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起频道，空气开始变得暧昧而潮湿，时而有鸟叫声之外的声音隔着墙飘过来，在屋子里匆匆打了一个滚，而后转瞬即逝。
“这么晚了啊，年轻人，呵呵，年轻人。”叶修先开了口，周泽楷的心中隐秘地透出一丝甜味，自然地望向他，身体也向床中间挤了挤。
叶修没动身子，只是难耐地拿手指去摩挲有些苍白的下唇，周泽楷心中暗喜，眼睛执拗地盯着被叶修手指擦出些血色的嘴唇。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叶修收回手，又笑了笑：“瘾大，难戒。”
周泽楷点点头，他张开嘴想说“不用管我”，却被隔壁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叶修的笑有点挂不住，玩笑只能开一次，再对周泽楷说些什么，就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们感情很好。”
却是周泽楷先开了这头，白炽灯下他的脸十分平静，似乎只是对任何寻常情侣做出些许寻常评价，叶修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除了文州，我是想不到有谁能受得了黄少天，处不到一个星期，就得闹掰。”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都是熟人，在隔壁翻云覆雨的时候评价这两人情比金坚，不合适吧。叶修在心里记了黄少天一笔，不为别的，就为周泽楷侧过头看他时的眼神，潜意识里他一直当周泽楷是个未成年，是电影里默不作声地偷爸爸的车开上跨州公路的高中生，他在麦浪中驾车飞驰，白衬衫在大风里翻飞，眼神倔强，眼睛清澈。眼下这情况，倒像是他把周泽楷往偏道里带，他有种领着未成年上录像厅看黄片的愧疚感。
叶修无边无际地想，隔壁似乎逐渐偃旗息鼓，雨声也渐止了，周泽楷把为数不多的频道换了个遍，叶修一看时间，两点半。
“小周，熄灯睡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关灯，周泽楷动作比他快，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刹那间整个屋子陷入无征兆的黑暗，他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周泽楷修长的身影从门口晃过来，床的另一边被压了下去，沐浴露的香味和体温很快填满了床的另一边。
“晚安。”
隔了一会儿，黑夜里传来这样一声，像是翻过很多山踏过一道水，冒着暴风雨回到家中，有某个人在等，他等了多久也未可知，他到底是谁也未可知，只知道此时此刻身边有他，就能陷入一场暗无天日的安眠，不怕醒来，也不怕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