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三声敢答应吗

随意放文和心情

雪后


十一月份的时候,我和闷油瓶与胖子因事来到了北京,因不知道事务能缠延多久,只好由本来计划的住酒店改为住在胖子的老窝。说来也巧,我们赴京的第二天恰逢大雪,几乎一夜之间整个首都就被打翻了一瓶生粉,早上太阳出来一看是金黄的,仿佛放在锅里炸了一圈。
我和闷油瓶两个大老爷们挤在胖子一张小床上,难免有些小摩擦,本来他要睡到沙发或地上去,都被我以“地上凉”、“胖子沙发里有吃臭袜子长大的老鼠”为理由制止了。他也不揭穿我,大概对于他来说,地板沙发与一个有四十岁男人占位的床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还是有很大私心的,自从我将他从长白山带回来,我总感觉自己潜意识仿佛将他当做儿子一样照看,我真心希望他能早点像个正常人一样,拍拍翅膀,飞去什么好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又隐隐恨不得拿根绳子把他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这两种心情让我有些矛盾,好在闷油瓶并没有表现出弃我而去的迹象,他没有失忆,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做事吃饭睡觉,这是他的常态。我每每喜欢抱着碗看他坐在角落里吃面,胖子的狗窝刚回来时连出土古墓都比不了,我们三个吃的是泡面,我看他用塑料叉从碗里干净利落卷起一卷泡面,轻轻一张嘴,也不吹凉,直接送进嘴里,他的嘴唇薄,唇形也很流畅,嘬起来一吸,那吃不进的泡面就被他尽数吸进嘴里去,还在他嘴角溅出几点汤汁,被他用手指尖抹了下去。
于是我也不知道我是把他当儿子,还是当什么了。
在北京的这两天,胖子十分实用主义地使唤起我们两个壮劳力为他打扰屋子,于是闷油瓶干的活最多,门口的大妈看见他穿着登山服拎两个煤气罐进屋时,眼睛都瞪得煤球一样大。
大概六点的时候,我醒了。闭着眼睛把这些日子的画面走马灯般过了一遍后,我睁开眼睛,闷油瓶精瘦的脊背就模模糊糊在我眼前,我目测了那脊背的宽度,又凑到他的脖根,我猜测会有一股海飞丝的味道,因为他昨天晚上刚洗过澡。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来,跨过他微蜷的身体,一脚踩进一只鞋——我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我又踩进另一只,才拖着鞋轻轻打开门,走出房间。
出了门我就着光一看,原来右脚是他的左脚是我的,他的脚比我小一号,于是我的右脚有些憋屈地蜷在他的运动鞋里,我禁不住一乐,便摸去洗漱。
洗漱完胖子和小哥也醒了,他提议今天左右没什么事,不如去吃他念了千百万遍的羊蝎子火锅,外面雪也停了,不远处就有一家味道过得去的店,走过去也不远。
我自然响应,吃什么都比泡面强,闷油瓶也不用问,他看我们要出门,提上他的外套就走,那是一件黑色的轮胎羽绒服,我在下飞机后顶着大风给他买的,显得他更白,年轻得像个大学生。
胖子北京的房子周围不算繁华也不算偏僻。我们沿着一条家属院里的小路走,雪停了,路上的积雪也化了,却被车轧成一片坚硬的冻地,于是就分外的滑,由于是工作日,路上没多少人,我小心翼翼地走,小哥跟在我后面,胖子看起来倒是不怕,他声称重量大,重心稳,就是推车来推都滑不倒,话音未落就一个后仰,胖皮球一般出溜了三四米出去。
“这是唯心主义的失败!”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一脸痛心疾首。我嘲笑他两声,自己也绷紧腿脚端起一万个心眼,小哥在我身后走的相当轻松,却不知为何落后了一截,我回过头看他,发现他正在看路边积了雪的老院墙头与矮柏树,正午的太阳照下来,于是那小里小气的积雪竟然变得十分好看,俨然是秀气十足。

我跟着他一起看,看了一会儿落雪,又去看他,心思自然不放在路上,却没注意脚底下一个不抓地,身体重心骤然失去了掌控,黑瞎子原来就说过我身体协调性差外加关节僵硬,如此境地当然是难以回天,只好徒劳在空中做两下划水动作,就准备英勇就义,谁知闷油瓶看见我的处境,一步跨过来伸手一捞,就把我的大臂抓在手里,如果是在寻常路面上,甚或是他这样抓着快掉下悬崖的我,估计都不会有事,然而谁知他恰好也踩在我刚刚滑了一跤的冰面上,于是脚下也一空,他也不愿意放开我,于是我们两个人便热闹红火地跌在地上,滚做了一处。

我没有立刻从他身上爬起来,我离他很近,于是能将他被冻得微红的白皮脸颊看的一清二楚,他在笑,看着我笑,虽然只有那么一线,但却真切地像黑板正中的一道粉笔印。如同前几次他笑时一样,我被吓了一跳,但随即便忍不住看的目不转睛,也不管他是不是正看着我。

正在此时,一团冰凉坚硬的东西击中了我的脸,随即就四散落下。我被打的一愣,一看原来是胖子正握着一团从路旁后车盖上扫下的雪,对我挤眉弄眼。

这把年纪还玩这个,实在是太无聊了,但我却也不愿意就这样白白被他砸一下,于是飞快地从小哥身上爬起,把一旁的灌木顶上的雪扫了一团过来,攥了个球,一把朝他丢过去。胖子很是灵活,一个大甩油便躲过了我的攻击,随即又击过一个来,我也一躲,堪堪从我的肩膀旁边擦过去。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我隔着半条街对他喊,他的回答是一个小西瓜大的雪球,我往后一退,正砸在我裆偏下一点,好险没交代了我的子孙根,我一怒,伸手就从旁边的墙头抓了两把,几个雪球乱扔过去,竟然也砸中了胖子那张大脸。于是我们二人战况升级,胖子密集地扔过几个来,竟然撞大运波及到了站在一边观战的闷油瓶,正砸在他脸上,我一看心说这要了亲命了,闷油瓶伸出手去在脸上抹了两把,他的头发与两弯黑眉毛上雪粉簌簌地落下,我看他稍一弯腰,伸出手探向一边的车顶,急忙朝胖子大喊:“快跑!胖子快跑!”一边要去抱住闷油瓶的腰,谁知我刚探出身子,他就将手里的雪球扔了出去,胖子虽然已经跑出了五十米,却依然没有躲过他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准头,我听远远传来一声卧槽,一看胖子居然又在冰面上出溜出去两米,忍不住笑的肚子痛。

这时闷油瓶低下头来看我,我才发现自己竟还搂着他的腰,急忙直起身来,朝后撤了一步,又差点滑了一跤,他又要伸手来拉我,我虚晃一下,稳住了重心,我看他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又觉得他这副情绪外露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心里忍不住给胖子这幼稚的举动点了个赞。

“天真!给我掩护!我要砸他!”

我一扭头,胖子的雪球就子弹一般正朝我飞来,我一句卧槽还没出口,就被打了一脸。

“你大爷的!是友军!”我笑骂,一抹脸,也团了一团又去砸他,结果居然后背挨了一下,我一回头,看见闷油瓶收回手,那手指冻得通红,上面还粘着雪粒。

我也不多想,弯下腰就去抓了一把雪,朝闷油瓶扔过去,还没打到他就散了,他于是又笑了,胖子这时从我们身后跑来,看我们两个对着笑,便咳嗽了一声道:“不说是友军吗?怎么又弃明投暗了?”

我没回他,此时路那边的中学下了课,学生们稀稀拉拉三两成群走了过来,于是胖子赶快大刀阔斧地拍掉了身上的雪粉,又要来过来帮我拍,被我一把推开,闷油瓶身上被粘的最少,自己拍了两下,又过来帮我拍背,三人草草收拾之后再次上路,胖子一边走着,一边似乎忘了自己刚刚滑那两下,对着路旁栅栏里被大雪盖满的中学操场诗兴大发:“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我忍不住想挤兑他两句,但脚下又一滑,这时一只手在我肩上一扶,我于是稳稳地站在了原地,而闷油瓶从我身后走来,站在了我身边。

“吴邪。”

他说,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笑了,也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胖子在前面摇头晃脑地念打油诗,我们两个走在后面,散雪从路旁高高的法国梧桐上细碎地飞下来,擦在我的脸上,散散的凉。

但闷油瓶的手心是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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