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三声敢答应吗

随意放文和心情

沙如雪(上)

龙门客栈梗。
然而并不是在龙门客栈。

龙门荒漠以东,黄沙三千里。
沙峰沙谷翻涌似浪,一条窄径起伏蜿蜒,如蛇行众沙丘之中。这条路因为常起沙尘,走的人较大道少,却也不是没有,只因是条通塞外的捷径。又因无处扎营,路上剪径强人也少,也有些悍不畏死的镖队与行商取道此路,图个方便快捷。
边漠风沙如浪,沙潮说起就起,一旦撞上沙暴,人和骆驼的步子都被数不清的黄沙裹坠,艰沉难迈。关隘下战战兢兢立着一座两层小楼,门前立根枯幡,正是这方圆十几里内唯一的一座客栈,再往东南西北各看一遍,都是茫茫大漠,寸草不生。
莫雨骑一头雌驼独立在沙丘背上,天色渐暗,视野所竭之处是余晖如血,仅留一线在那极远处丘脊之上,又被蒙一层陈沙的灰黄。他刚下昆仑,驼背上还绑着一件银貂裘,沙漠里昼夜热寒转换不过反手时刻,此时天晚,薄寒渐浓,而在群丘之间风沙阵阵犹如女子哀泣,正昭示一场即将袭来的风暴。
莫杀也骑驼缓缓行近他后背,看见莫雨微侧过头,露出黑发掩映下半个苍白的侧脸,这次莫雨从昆仑下山去五毒办事只带了他一人,两人脚力非凡,才半天就行了近百里地,莫雨执意走易起沙暴的偏径,眼下风沙连着寒夜,倒不得不寻地休息了。
“少爷,我看咱们去那客栈里歇一晚再上路吧。”莫杀道。莫雨颔首,二人便催动座下骆驼而去,只片刻就到了那矮楼门口,两人下驼,莫杀牵着两匹骆驼绕着客栈走了半圈,只见避风处有几堵草草堆起的土垛,里头栖着几头骆驼挤挨安眠。莫雨抬头,只见客栈头上挂着一块空匾,匾是木匾,早已破旧不堪,上头却半个字也无,十分古怪。他也不待多想,便一步踏进门槛。客栈大堂也不宽敞,长宽不过三丈许,紧紧摆着四张四面桌,几条长条凳,也坐了两桌客人,都是商贩模样,身边却都放着兵刃。那小二本在柜里手撑着下巴颏打瞌睡,一抬头看见进来了客人,急忙堆起笑跑出柜来,招呼道:“客官,这里坐,这里坐。”
莫雨也不理他,径自捡了大堂西北角的桌子坐下,周围两桌客人都暗暗偷睨这仿佛冰铸的青年,莫雨只一概无视,只喝着那小二倒的茶,塞外茶粗且苦,莫雨也喝得面不改色。只一盏茶的时间,莫杀已进了门来,他体型魁梧,身形比常人高大一倍又满面虬须,比虽气质阴寒却苍白瘦削的莫雨更骇人些,那小二倒不算见识浅,只面不改色笑嘻嘻问道:“客官要些什么吃食?要几间房住”。莫杀先比两个手指,小二便一拍大腿道:“好巧的营生!眼下恰好剩两间上房。二位先吃喝一顿再歇息如何?”莫杀一应,那小二便飞快地跑去知会厨子,格外伶俐。转眼间已是入夜,那小二又回来给堂内掌上灯,将门窗都合严上闩,果然不一会儿风声渐大,犹如虎咆狼嚎,其间更挟着石沙撞击之声,听来甚是可怖。小二将莫杀莫雨二人的酒菜上齐便坐在柜后打呼,其余客人自去歇息,只留堂中两人径自吃喝,偶有风从门缝窗隙挤进来,呜呜作响,惹得灯火乱跳,更显得堂内空旷。
“少爷,我看这沙暴一时停不下来,好在有客栈落脚,明日一早风沙如果停下来,再加快脚程,三日内就可赶到下个绿洲。”莫杀呷一口酒道。
“只怕这风沙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客栈外依旧狂风大作,门窗被拼力摇晃哐当作响,莫雨看着那摇摇欲坠的门闩,忽地出手按住身边刀柄。
“怎么?”莫杀看他动作,也伸手去摸腰间巨斧。
“有人来了。”莫雨道,似乎是为了应他这句话,客栈大门哐哐响起,那声音显然并非由风沙敲响,而是有人造访,能在这样猛烈可怕的沙暴里来到这座客栈的人,必定不简单!
那小二似乎也晓得个中厉害,只见他凝神屏气走到大门后,和白天那副平安喜乐的模样相去甚远,莫雨与莫杀二人看他手扶门闩,问道:“外头是谁?”二人凝神静听,但风声太大,却只能听清外面是个男人,只听门外人道:“店家,放我进去罢,外面风沙太大!”,那小二犹疑片刻,又对门回道:“客官稍候,我去问问我们掌柜。”说罢便转身跑进那后堂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便卸了门闩,门才拉开巴掌宽一个缝,风沙便尖嚎着涌了进来,只见门外闪进一个人影,头上戴着边漠牧民常带的斗篷,也看不清面目,只背上负了一把布条缠着的长条物事,像是兵器。他一进门,小二立刻将门闩上,那人除了斗篷,露出一张长相过分粗犷的脸,只见他满面豪髯,眉粗眼细,声音也极沙哑:“小二,你们这里有多余的房间么?”他一边问话,一边往莫杀莫雨二人这边偷递了一睨,似乎被莫杀的模样骇了一跳,急忙埋首不敢再多瞧一眼。
莫杀刚打起精神等着看门外人是何等人物,此时一见这厮胆量尚小,只像是寻常牧民或走商,便要起身去歇息,莫雨却依然稳稳坐在凳上,只眯起一对狭长的眸子,将那男子从头到脚从粗到细默不作声打量了一遍。
小二为难道:“这……今天本还有两件房的,不过被这两个客人要了,其他房间都有客歇息,客官你看……”。那客人倒好相与,摆摆手道:“不妨事,有被褥给我一套,打地铺也可以,我照原价付账。”小二面色转霁,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我可以和他住一间。”
屋内三人俱是一惊,三双眼睛看向那说话的人,而这开口的慷慨房客正是莫雨,他正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豪髯客,小二一看有人给台阶,急忙顺水推舟:“既然这位郎君愿意,客官何不和他同宿一房?就算是打地铺,屋内也干净舒适些。”
“少爷!”莫杀急道,他不知莫雨此番作何打算,却见莫雨摇一摇头,只淡淡道:“你去休息,我自有分寸。”莫杀虽是一头雾水,也只能自去睡了。那男子张了张嘴,似是想反驳,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小二喜滋滋去取了一套干净被褥去收拾房间,莫雨也不多话,亦自上二楼回房休息去了。
男子在大堂内来回踱了半天步子,良久才叹出一口气,背着手上楼去了,他走到走廊最深处那扇房门前,对那门牌又犹疑片刻,才扣了两声门,低声道:“这位兄台现在可方便?我来借宿一晚,明日就走。”过了会儿,门内冷冷传来一句:“进来。”男子便推门而入,谁知他这下进得倒好,迎面便是一道似水寒光袭来!他急急后撤一步,刚想出门,那门却被莫雨一脚踢闭,那男子反应亦是飞快,腰朝后一倒,使出铁板桥功夫,躲过莫雨紧接而来的一刀。昏黄烛光摇曳中,莫雨唇角颇是快意地一翘,他转而步步紧逼,每一刀都朝那人致命之处招呼,那男子左支右绌,空手应付莫雨凌厉刀势,实在疲于招架、狼狈不堪,竟被莫雨一刀削去半截胡须。
“雨……兄台住手!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如此紧逼?”男子又险险闪过一刀,索性往桌子底下一钻,在桌下急急嚷道。
莫雨冷笑一声,暗自运气过血,臂上灌入五成劲力,骤然劈下一刀,只见那桌子竟仿佛被切豆腐一般利落切为两半,弯刀去势犹未减去分毫,更朝那桌下男子尖啸而去。
只听锵然一声,重剑出鞘,清越如龙吟,两刃相接,二人俱是被震得后退了半步。男子从地上缓缓站起,而他手中拿着的竟是他背上背着的那把兵器,那是一把重剑,即使屋内光微亮暗,依然可感到其剑光清冽。
“十煌龙影剑。”莫雨语气淡淡。“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认不出你吧,穆大侠?”
被勘破身份的浩气盟少盟主穆玄英回剑入鞘,他唉呀一声,声音已从那难听的破锣鼓声转为清越的少年腔调,摇头苦笑道:“我以为影的易容术已经足够精妙了。”
“是很精妙,却瞒不过我的眼睛。”莫雨收刀回鞘,又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眼下不便告诉你,我本想瞒过你,明天就走……可……”穆玄英本来端着的腔调像遭戳破的水泡,转瞬间便泄了干净,他一摸脸,龇牙咧嘴将那剩下的半截胡子撕了下来。莫雨看他一番倒弄,又露出一张清俊的少年模样。
“我不想连累你,雨哥。”穆玄英道,他语气极郑重,若不是那张脸上还带着撕下胶水的滑稽红痕,就更让人信服了。
“不想告诉我就罢了,明日再说。”莫雨道,他一转身,变戏法似的拉出一套被褥,往穆玄英怀里一塞,自顾自躺上床和衣睡了,穆玄英愣了一阵,才泄气地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将地上东西归置了,在地上打个地铺,也和衣躺下。阖眼前,他仿佛听见床上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再去细辩,又没有了,仿佛只是窗外一缕刮过大漠的夜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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